作為一名執(zhí)業(yè)十余年的“老律師”,除了不斷提升自我業(yè)務能力,拓展業(yè)務范圍,力求做精做強,也應為我們的下一代——青年律師(實習律師)的成長與發(fā)展貢獻一份力量。正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這是每個行業(yè)的必然規(guī)律,既然無法阻止才人輩出,不妨順水推舟,確保他們一路風騷。
初 識 小 徒 弟
2012年4月份,偶然接到一個電話,那頭是個年輕稚嫩的小丫頭(考慮到個人隱私,下文均以“小丫頭”指代),原以為是當事人,沒成想是來求職的,問我是否需要招實習律師。我想著,正好律所成立不久,需要“招兵買馬”,壯大隊伍,就要求她第二天過來面試。之所以設立面試環(huán)節(jié),其實很簡單,主要還是想考察她對于律師這個職業(yè)的認知,以及想要成為一名執(zhí)業(yè)律師的意志與決心。要知道,律師這行業(yè)的人員流動很頻繁,很多當初一起共事過的同事已成為了過去式,沒能在律師這條路上堅持下去,轉而去公司做法務或者干脆與法律“絕緣”。初見小丫頭,是個很樸實的孩子,可能還沒有接觸社會的原因,比較內向,聲音不大。看著她那一本本榮譽證書,又得知在大學期間就已經通過司法考試,想來是個很努力的孩子。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嚇嚇”她,就很直接的指出律師這個行業(yè)較之其他行業(yè)的最大區(qū)別:沒有工資,收入來源全靠自己。她顯然一愣,似乎對此一無所知,天真的以為律師也實行月薪制。況且一年的實習期內不能獨立代理任何案件,雖然有工資補貼,但杯水車薪,生活肯定會比較困難。小丫頭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我已然決定將其納入麾下,不知她意下如何,便“假民主”的詢問她對自己的指導老師有什么要求。豈料小丫頭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想跟個女律師”。而她的原因也很簡單,“不喜歡香煙味”,正中我下懷,雖然所里的男合伙律師都不抽煙,但為了便于日后的工作生活,我還是決定讓她跟著我。
實 施 教 學 計 劃
猶記得自己做徒弟那會,這邊學點,那邊看點,純屬自學成才,所以也不知道應該怎樣系統(tǒng)化的教授徒弟實踐知識。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那就順其自然。一個人的學習習慣很重要,直接決定了她適應新環(huán)境的能力,沒準她有自己的學習方式。小丫頭7月份甫一畢業(yè)就進入我所開始實習,很客氣的叫我聲“黃主任”,這個稱呼一直叫到現在。起初,除了外出開庭帶她去旁聽外,其余時間我更傾向由她自行安排。小丫頭很內向(可能也受陌生環(huán)境的影響),基本上都呆在自己的辦公室,有幾次我特意經過她辦公室看看究竟在忙什么,原來是在研讀最新出臺的《民事訴訟法》(2013年版)。我想著如果經年累月,依舊像大學那樣只重視理論知識,忽視實踐積累,那么她還是沒法成為一位合格的律師,我這個老師也會很挫敗。既然“山不來就我,只好我去就山了”,為此,我重新規(guī)劃:
1.我在自己的辦公桌旁給她添置了一個固定位子,和當事人分析案件時,就讓她在旁聽著。有時候需要她做適當的記錄工作,或者完善授權委托材料,指導當事人完成授權手續(xù)。這么做的用意還是希望她能夠盡快認識各類案件,學會和當事人溝通交流,察言觀色。起初,她甚至無法把握案由的定性,諸如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運輸合同糾紛、工傷待遇糾紛、民間借貸糾紛等等。接下來,就是起訴狀的書寫,想來現在的法學生在大學期間都有受過專門的培訓,問題不大。我記得第一次讓她寫的訴狀是一起交通事故案件,訴狀內容不難,難的是計算損失。委托人被評為交通事故十級傷殘,在計算“殘疾賠償金”一項時,她根據當時的農村標準竟然計算了28年。我霎時哭笑不得,當即指出殘疾賠償金不是簡單的將所在地區(qū)的人均壽命減去當事人的實際年齡,這個年齡差有上限,即最多只能計算20年,而且作為連鎖反應,就該考慮是否存在“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這項賠償款,順便詳細解釋了交通事故中各賠償項目的法律依據和計算方式。還有一次,給她復查訴狀時發(fā)現她把當事人的名字寫錯了,明知她是一時大意,但我還是很嚴肅的批評了她,要知道訴狀中雙方當事人的信息必須非常精確,可能只是一個字的失誤,嚴重時就需要撤訴重來,給委托人造成的損失可大可小,所以必須格外仔細。當然,確定每類案件應當準備的證據材料是決定一個案件成敗的重要因素之一。每個案件有固定的法律關系,有明確的訴訟主張,為了達到自己的證明目的,就必須完善舉證責任,提供必要的證據材料,那么,問題的關鍵就在此,應該提供哪些證據材料?如何獲取這些證據?這個專題涉及的內容非常廣,如若具體展開,豈是三言兩語能夠概括的?同樣也不是三兩天就能夠教會徒弟的。況且,每個案件都有其特殊性,需要注意區(qū)分的細節(jié)只可意會難以言傳。遇到這類案件時,我只能提點一二,需要的還是她時刻保持高度的敏銳性,熟能生巧。
2.每次開庭都會帶她旁聽,即使路途遙遠或者出差。在之前我也有提及,這點是她初到律所我就養(yǎng)成的習慣。在本地開庭的,我會在途中先和她簡單介紹下案件大概,指出案件的爭議焦點或者訴訟風險。庭審結束后,有時會聽她聊聊感想,順便回答她的疑問,有時也會主動和她說說今天庭審過程中的出彩之處,對方律師身上有無可以借鑒的閃光點或者應當規(guī)避的不足之處。2013年,我代理了一個建筑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管轄法院在天津,前后開了兩三次庭,每次都把小丫頭帶上。事后,她很激動的告訴我說,這是她第一次坐高鐵動車,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出差,第一次住酒店。我想,雖然跟著我不一定都能“吃香的喝辣的”,但我可以帶你體會更多的第一次,慢慢豐富你的人生閱歷,增長你的職業(yè)修養(yǎng)。不過有一點很遺憾的是,每次出差,我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基本上庭審結束就返程回家,小丫頭也只能跟著我加快腳步,不能順便暢游一番。
3.切勿感情用事,以旁觀者的眼光看待案件。作為律師,需要的是冷靜的頭腦和理性的思維,即使是女生,也沒有感性的特權。初接觸各類案件時,小丫頭會向我抱怨世道不公,人心叵測。面對哭訴丈夫出軌的無助妻子,面對反省“子不教父之過”的悲痛父母,面對高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絕望犯罪嫌疑人,面對求訴無門、四處碰壁的鰥寡老人,即使是聆聽者,情緒也會受到嚴重影響。但是,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作為一名執(zhí)業(yè)律師,日后將見慣這種場面,如果和當事人一樣,陷入“感性怪圈”無法自拔,那么何以體現其專業(yè)性?律師,看重的是法律事實與證據。在沒有任何證據輔助的情況下,絕對不能一味附和當事人的觀點與要求。
4.大膽放手,let it go。如果以最簡單的詞匯歸納我的教育方式,那就是——“散養(yǎng)”。也許是性格使然,我無法一本正經的像老師對待學生那樣手把手的教她如何去代理案件。我能做的就是不斷的為她創(chuàng)造鍛煉機會。沒有當事人,不用擔心,我接待當事人的時候,其實也是她聆聽學習的最佳時機。有時分身乏術,還會分流部分當事人讓她接待,這是實戰(zhàn)演練的好機會,事后和我做好溝通交流工作。沒有案件,不用擔心,檔案室里有成百上千的歸檔卷宗可以閱讀總結,分析比較,除了律師的代理觀點,還能從各份判決書中看出法官的自由心證,便于站在不同的立場看待分析問題。后期,我已將手上的案件擇一兩類交由她負責,從書寫起訴狀、準備證據材料、庭前應訴準備、庭審陪同把關、庭后的法律文書溝通、卷宗制作等一整套工作,由她直接參與,我在旁監(jiān)督指點。實習律師,最缺的是實踐機會,我們當初也是這樣四處碰壁、磕磕絆絆過來的,所以怎能再讓我們的徒子徒孫也遭遇同樣尷尬的境地?我深知每一次鍛煉機會是何其珍貴,所以我相信她足夠重視,也希望當事人不要輕視她。在我看來,能力是先天賦予的,需要激發(fā)才會有所增長。經驗則是后天培養(yǎng)的,與實踐成正比。
值得一提的是,2014年十一假期,很突然的,我生了一場病,語言表達能力受到影響,無法正常溝通。初入院時尚不知情況嚴重程度,心里仍牽掛著手上的案件,不禁苦笑自己還真對得起“工作狂”的稱號。待醫(yī)生出具診斷意見得知需要做手術和長時間的修養(yǎng)后,曾有一度很無措,不知道該怎樣妥善安排工作方面的事情??墒菦]了主觀能動性,我心雖向往亦無用。最后還是在丈夫的幫助下以微信方式簡單交代了小丫頭幾件棘手的事,順便將手機來電全轉接到她手機上,此后開始了“與世隔絕”的住院期,對工作一無所知。說不擔心是假的,畢竟她太年輕,有些案件不會處理,有些當事人沒法溝通交代,但是只有她最了解我的工作,不交給她又能交給誰呢?這半年的時間,她的鍛煉提升是非常明顯的,作為她的指導老師,既欣慰看到她的成長,又感謝她的認真負責,背后的辛苦只有經歷過才有體會。
我們不是專業(yè)老師,不需要做“知識”的灌輸者。我們的徒弟也不是小孩子,有自己的見解和看法。我們培養(yǎng)的應該是獨立有思想的青年律師,除了教授他們律師業(yè)務的實踐操作,律師的職業(yè)修養(yǎng)也是一門非常重要的課程。就像做人一樣,內在更重要。法律素養(yǎng)、職業(yè)道德、業(yè)務能力是衡量一個律師成功與否的重要標志,必須三者兼?zhèn)?。作為他們的指導老師,也是引導他們入行的第一人,身肩重責,應當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成為他們學習的好榜樣。